鲁旭 | 【小说连载】下乡纪事(五)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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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鲁 旭
17
宫民主回来后,村委会班子整顿了两天,几乎没有什么进展。让村干部检查自己,一个个说得头头是道。要说缺点,就把自己说得能力全无,工作落后。要说成绩,也是件件在目,事实确凿。至于互相批评,几乎都是评功摆好,无一例外。我看没有什么结果,就和工作组的同志们商量,重新走访群众。没想到那些群众平时背着干部议论纷纷,说长道短,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甚至达到不共戴天的程度。可到了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说话的时候,却一个个严肃认真,思虑再三,慎而又慎,措词严谨,真正做到了“话到嘴边留三分”。而说出来的话也和村干部互相评论时说的如出一辙,尽是些评功摆好的话。我们一再问他们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他们竟然赌咒发誓说绝无半句假话。
为了如实地反映群众的心声,我和小陈分为两组,各自带了个人,专门找了几个平时意见最大的群众,一个一个和他们谈话。
要说意见最大,我突然想起了吃派饭时碰到的汪有才的嫂子,就叫了我们工作组唯一的女同志小刘,直接到了汪长才家。
汪长才还没有回来,只有老婆孩子在家。我们去的时候孩子走了学校,只有长才老婆正在后院里喂猪。看见我们进来,远远地就打招呼:“组长来啦!门开着,你们先坐,我洗个手就来。”
话是这么说,我们刚进屋她就进来了,其实那手也只在遮腰上擦了擦。
看见我们来了两个人,而同来的小刘手里还拿着笔记本,她意识到我们要说正事,就一边倒开水一边说:“你们这是有事吧?我家孩子他爸没在……”
“我们是专门来找你的。”我打断了她的话。
“找我?”她很吃惊,似乎我们完全搞错了。“我可没干什么坏事。” 她急忙辩解,竟连手里的活儿都停下了。
我笑了:“你理解错了。我们找的人不一定就是干了坏事的人,干了好事的我们也找,了解村里情况的我们都要找。”
“那就更找不着我了。我没干什么好事,也不了解情况。”
这完全是一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没有办法,我们只好从头开始,讲政策,做动员。还好,她终于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令我大吃一惊:和村干部说的完全一样!我相信,就是村上发个材料叫她照着念,她也不会记得这么全!不过,我就是我,我还有杀手锏:“你把村干部都说得这么好,也包括你家他二爸么?”
她似乎被我问住了,但随之一笑,说:“你还记着上次我说的话呀!那和这事不一样,是另一码事。”
“咋不一样?”
“鼻流涏水两股子!”
“我听不懂。”小刘说。
“这有啥听不懂的。我上次给组长说的事是家事,这一次说的是公事,是村上的事。在家事上,他二爸是有些霸道。可在村里的公事上,他就干的不错。我有时也想,这村上的事要是换了我家孩子他爸,就不一定干的有他二爸好。只是这人心眼小了一点,爱出个风头什么的。可这不是大毛病,只要他能为大家办事就行。”
“他能为大家办事吗?”小刘问。
“你看哩?”那女人反问了一句,语气中略带着点儿指摘的意思。
小刘知道自己问得冒失了,竟不好意思起来。我看再问下去不会有什么新的结果,再说,我们来整顿村级班子,并不是专门来给村干部寻事的。这样追问,要是传出去,影响不会太好,就及时作了总结,对汪长才老婆给予了充分肯定。
从汪长才家出来,我和小刘在村口的大树下找了块石头坐下,开始总结这次谈话的经验教训。说得正热烈,远远看见工作组的老张走了过来。他是乡上的干部,我们还不太清楚他跟村干部的关系,我示意小刘不要把这事捅得太大,就改为商量接下来到哪里去。看见老张,小刘突然想起我们刚来时到工作组办公室告状的汪富,就提议去找汪富谈谈。
工作组进村快一个月了,我自然对汪富的情况有所了解。由于私人利益受损,他对村干部的意见肯定是大了点。在给干部定性的时候专门去找这样的人了解情况,是不是合适?我拿不准主意。正在思量,老张已经到了跟前。还没等我开口,小刘就把这想法说了出来。我不好再说什么,就等着老张表态。
老张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反应强烈,而是哈哈一笑说:“想那么多干什么?向任何村民了解本村干部的情况都是对的,村干部都不应该有意见!”
听老张这么说,我邀请老张一同去。他笑着说:“我去不了,你给我派的工作我还没有完成哩!”
到了汪富家,我开门见山,说明我们正在整顿风庄村的领导班子,想向他征求意见。如果他对班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有意见,都可以提出来。我们进门时汪富还是满腹意见,语带叽讽。我没有想到,一到我正式请他把对村干部的意见提出来,他竟也半天没有开口。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对我们村上这些领导,我也说过好多不好听的话,可那是在气头上。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也想,要是这些人全下去了,让我来干这事,我能不能干到现在这个份儿上?我不能下保证。咱们都是男人,说的话得见人,咱不能昧着良心说。”
我想起了乡党委书记的话,就又问了一句:“你认为宫民主这人当支书咋个向?”
“好!”汪富不假思索地说。
“那汪有才呢?”小刘问。
“你是说让他当书记还是当村长?”汪富问。
这一下小刘犯难了。她没有想到她随便一句话,会引出这样的结果。她望着我,想请我出来收拾殘局。
我笑了,望着小刘笑了:你个丫头片子,以为我和你一样都是干事,就不把我这个临时领导放在眼睛里了。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你是咱村上有见识的人,哪你说,像汪有才这样的人,在村委会班子里,是让他当支书好一点,还是让他继续当村委会主任好一点?或者说就让他只当个村委会委员更好?”
“这个,我没有想过。”汪富认真地说。
从汪富家出来,小刘没有刚才活跃了。她不再主动出主意,而是征求我的意见,问我下一步怎么办。我想了一下说:“回去,等小陈回来再说。”
走进我的住处,发现小陈已经回来了。看他满面春风的样子,我估计他了解到了什么我们没有掌握的情况。为了体现领导身份,我没有急着问他,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来静等他汇报。
小陈这人过于聪明,一看我的架势,就知道了我的打算。他找了把椅子坐下,直等我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下,才郑重其事地说:“我把这次去一、二、三、四村民小组了解群众对村干部意见的情况汇报一下:……”
小陈说得非常合乎程序,我都不好意思记在这里了。可到了结果,和我们这一小组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我带头打破了我营造起来的严肃气氛,还没等小陈说出总结词,我就插进来说:“看来,我们是遇上一个好的村级班子了!”
小陈望着我笑了。我们俩心里都明白,在说正经事的同时,我们演出了一场领导与被领导的闹剧。
工作汇报完了,我让小陈给自己倒杯开水。小陈不干,非要找我的好茶叶,我只好给他泡了一杯铁观音,同时也给我泡了一杯。品着茶,我问小陈:“赵一平的事有进展没有?”
“还没着手。”
“他昨天晚上到底去了没有?” 我很想知道这件事的详情,可小陈只回答了一句,我只好直问了。经过几次较量,我知道和小陈这种精明人共事,就只有把心里的想法直说出来。用窍打,我的本事还差着一点儿。往往是我一开口他就明白了我的心意,可他就是不往地方上说,非要逼着你直说。
“他感冒了,躺在被窝里发汗,连门都没有出。”
“这事关系重大,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知道。”
“还要抓紧!”
18
老李捎话来了,说乡上并没有抓住宫民主外出的事不放。他回到乡上,只给领导说了句宫民主已经回来,就已经万事大吉。他叫我们放心,说有空就来看我们。
李瑜是个急性子,捎话过来的那天,也就是我和汪有才谈过话的第二天傍晚,他就来到了我的住处。我因为自己小肚鸡肠对他做的那些个不地道的事,心里对他一直存着些个愧疚,他的突然出现竟然使我变得手足无措。老李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很轻松地为我解了围:“你把民主和有才都叫一下,就说我来了。让民主拿瓶酒,教有才拿点茶叶,咱们好好谝一谝。”
“一个人拿还不行吗?”他这种平均分配的安排让我好笑。
“不行。你还不知道,宫民主爱喝酒,他那里有的是好酒;可他不爱喝茶,就没有好茶叶。汪有才爱喝茶,却不爱喝酒。”
“你真是个地里鬼。”
“这也叫了解情况。”
“其他人叫不叫?”
“你说的是村干部还是你的手下?”
“都有。”老李的这句话使我的气又粗起来:在这儿我是领导,他李瑜其实什么都不是。
“为了减少你工作的阻力,就把你的手下全叫来吧。”老李想了想说。
这里没有人可以让我指挥,我只好亲自去叫人。走出院门,我突然记起工作组的老张是乡上的干部,也不知他和老李的关系如何?是叫来好还是不叫好。我不太清楚乡镇政府里人与人之间的情况,可我知道在机关里,要是办事的人不一样,同样的事完全可以办成不一样的结果。我不好把张世平一个人丢下,就多了个心眼,工作组只叫了小陈一个,别的人一概没有叫。这样,他老张就没有理由说我两般三样对待人。
叫的人很快就到齐了。看着这群人,我突然感觉到这几个喝酒闲谝的人的构成有点那个:工作组长、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还有一个全权特别大使,都是拿点事的人。我感觉这几个人凑到一起,很有点策划什么的味道,心里不由紧张起来。为了缓和空气,等小陈一进门,我就笑着对老李说:“说吧,领导。这是专门为你召集的人,你老人家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李瑜并没有在乎我的戏谑,说:“就这几个人?”
“那你的意思是把村干部和工作组的人都叫来?”我问。
“那就成了开全体会了。在这儿,只有你老兄有那个权力,我可不敢。”
“这摊子是你拉起来的,请客也得你说个范围,不要老让我去猜。你知道我自小学时就是个笨人,从来就猜不准领导的心思。要不,也不会干到这种地步。”
也许是听惯了这种戏谑,李瑜没有在乎我说话的语气,还是非常认真地说:“别的人由你去定,我那老同事你总得请过来呀!”
李瑜说的老同事是老张。这下我心里有了底,就让小陈去跑腿。老张好像在烟囱背后蹲着,小陈出去打了个转身,就领着张世平进来了。老张这人最大的好处是没有过多地计较。他进门后也不看在座的都是谁,见了酒就想喝。汪有才知道老张的嗜好不是酒而是茶,想捉弄一下老张,就等他把酒瓶放到嘴边仰起头来的时候,突然把已经打开的茶叶包塞到他的鼻子底下晃悠。老张一闻到香喷喷的茶叶味,急忙抿嘴收瓶来夺茶叶。没想到酒瓶收得太急,那酒竟洒了他一脸,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乡下吃饭耍不成排场,也来不得讲究。虽有好酒好茶,可下酒菜几乎全无。还是老张办法大,他出去转了一圈,让房东大嫂给做了两盘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菜肴:一盘灰条菜,一盘人汉菜。说白了,是做了两盘野青菜。
尽管都是野菜,大家依然吃得有滋有味。用当地的话说,就是吃了个抢槽。两大盘菜,很快就一扫而光。菜吃完了,酒也就喝得所剩无几。看大家吃得高兴,我心里尽管有事,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可老李就不同了,一看酒菜将尽,便把筷子一推说:“我好不容易要来的酒菜被你们吃了个贼拉麦草,我的事情你们也得给出点主意。”
“屁大个事都驾不住,不就是民主去内蒙的事嘛,你照直汇报就成了,何必动这么大的干戈!”张世平满不在乎地说。
老张这一开口我一下子就惊呆了:这件事我给小陈和宫民主交待过,不能随便乱说。我对小陈的人品是完全放心的,我相信我也没有外传,宫民主就更不用说了。可老张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这事,他怎么就知道今天我们要说这事?
“你别望我。”老张见我看着他发呆,笑了一下接着往下说,“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两口子在被窝里放个屁,还有听墙根的知道哩。民主去内蒙这件事,现在全乡都知道了,就只有领导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我的意思,这事无论成败,都不失为一件好事。领导还拿着国家的钱出去考察呢!咱民主能拿上自己的钱去考察,应该树为先进才对。可他走以前没有给领导打招呼,先进怕是担搁了。”
“你这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我问老张。
“暂时保密。”老张诡异地笑了。
从张世平开口到现在,李瑜一直在淡淡地笑着。这会儿见老张给我卖关子,就插了进来:“你跟那几个头头都打过招呼了?”
这一回轮到老张吃惊了。他大瞪双眼看着李瑜说:“你怎么知道的?”
“暂时保密。”李瑜模仿着老张的口气说。不过张世平说这话时是一脸诡异,李瑜却是一脸严肃。我后来才知道,世界上的事都是相生相克,人也是相生相克。在东南乡政府,能管住张世平的还只有李瑜一个。正所谓“柳木钻犄角,一物降一物”是也!
“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啊!”宫民主呷了一口茶说。他不大喝茶,可酒瓶已经底儿朝天,这一口酽茶喝下去,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复杂起来。
“老张想套老刘,没想自己反被老李给套住了。”汪有才未开口先就笑了,“黄鼠狼抓鸡哩,可没留神门背后还有个掮棍的。”
我知道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是怕这李瑜和张世平弄僵,在缓和气氛。我也想仿效,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语汇。
“看来我是老道失算了。我本来打算镇一下我们组长,让他像模像样地请一次客。没想到这么现成的好事让李瑜给搅包了。实说了吧,我也是从小道听来的消息,想懵刘组长一下。”
“你从哪儿听来的?”宫民主认真地问。
“还不是你讲出来的。”
“我讲的?”
“就是。你回来那天在火车站都见谁了?”
张世平这么一说,宫民主楞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说:“真是防不胜防啊!”
“你真是个水嘴,一说起来就没个完!说正经的,这事儿你给大头儿说了没有?怎么说的?”李瑜并没有顺着张世平的思路跑,他打断了张世平的絮叨。
张世平没有了刚才的神气,心虚气短地说:“我只给两个副职吹了吹风,让他们在研究这事时说点好话。还没有给书记和乡长说。我想,这两个人跟前最好由民主或者刘组长去说。咱总得讲点组织原则么!”
看来,我这一组之长这一次真的被老张这个组员给耍了!我心里窝火,脸上却没有表示出来,还在劝大家喝茶。
从说开事情到现在,小陈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烧水沏茶。听张世平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给我们打个招呼,放下水壶就走了。他虽然没有摔碟子拌碗,几乎所有人都看出他心中不快。于是我又一次为自己喝彩:这才当了几天领导,就学会深沉了,他小陈就不行。
19
给领导汇报是件大事,也是态度问题,得分秒必争,最好不要过夜。宫民主走内蒙这件事已经被张世平给搅浑了,如果我和宫民主再不做出个表示,也就真的目无领导了。
时间虽然还不到下午七点钟,可太阳早已跑到西山后边睡大觉去了。我叫上宫民主,一同到了乡政府。一路上,我们商量了一下,按照隶属关系,宫民主先给我那老同事――乡党委书记汇报,我去给工作队队长汇报。
一般来说,工作队的纪律是严明的,它应该是一般机关的表率,这我知道。我也知道我这次犯的是一个原则性错误,事后又采取了掩盖事实这么一个非常不正当的手段。如果领导要追究的话,挨一顿批而不给处分是我努力的方向和目标。我不敢抱着幻想去找领导,进了乡政府,我就低着头直奔队长的住处。
队长没有在他的办公室兼卧室里,他在乡长的卧室里看电视。我进他屋的时候电话员看见了,给他打了招呼,他也就端着茶水杯子过来了。
队长是位老领导,虽然我们没有在一块工作过,可同在一个只有万把人的城里住着,起码够得上眼儿熟。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进门时还在和外边的人说着笑话。这时我已经找了个凳子坐下,只好重新站起来叫了声“队长”。他依然忙着和外边的人说话,只用手向我一压示意我坐下,算是和我打过了招呼。我心里嘎登一下,心想领导这么怠慢一定是生我的气了!可恭敬不如从命,我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队长虽然没有过来和我握手寒暄,依然在和走道上的副乡长说笑,手里却没有闲着。他从桌子抽屉里取出包茶叶,为我泡了一杯香茶。说实话,我接过这杯茶时感觉特别温暖,等我呷了一口,那温暖和着香气就更是充斥了全身。
“这么晚还到乡上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吧?”队长端起他的茶杯在我对面坐下。
“我,来向领导汇报,汇报一下最近的工作。”我底气不足,话说得结结巴巴。
“怎么,遇到难题了?村上不配合?”队长见我说话期期艾艾,就关注起来。
“不,不是。”我给自己惹麻烦了!我那不争气的表达方式把我逼到了死角,只有老老实实说了。“我犯了一个错误。”
“啥错误?”
“是个原则……不是,是个严重的……这么样吧,我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您帮我分析分析。”我真恨我自己!平日里牙尖嘴利,到了这关键时刻却尿裤子了!看来我真不是当领导的料!人家是“每临大事有静气”,我这是“一临大事遇春气”,让鬼给缠上了!没有办法,我只好从宫民主走内蒙开始,核桃枣儿全倒了出来,只是隐瞒了宫民主和我商量的过程以及那天李瑜来调查宫民主擅自离岗的事。
在我心目中,一个工作组的组长置上级的三令五申于不顾,在村班子整顿期间,未经工作队和乡党委同意,擅自批准村支部书记外出几天,这是捅破天的大事。队长听了一定会怒发冲冠,骂我一个狗血淋头,我辛辛苦苦混上的领导,槽底也就该涅了。只要队长能高抬贵手,让我把组长当到工作组正常撤离,全身而退,阿弥陀佛,就算我烧了高香,功德圆满。回去后我一定好好当我的干事,再也不想当领导的事了!
队长听完我的汇报,没有说话,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我,那眼神直教我心里发毛。他不开口我更不敢多说一句话,空气就这样凝固住了。
“完了?”队长问。
“完了。”我机械地回答。
“可你还没有说清楚,宫民主到底签了合同没有?签了多少?什么时候交货?你们打算怎么实施加工?”
队长一连问了五六个问题,我心里反而轻松了。他问的这些都属于实际事情,这些事不管我们做了没有,做的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我这组长的稳定性。
心里一轻松,我的话明显多起来,语言也变得流畅自然,文思泉涌。于是,我又详尽地把宫民主回来后汇报的情况,以及我个人的打算非常条理化的汇报了一遍。
队长听完以后没有表态,但我看出来他高兴了。他放下一直捧在手上的茶杯,拉开门走了出去。这时候我感觉到了口渴,可队长进门后给我沏的那杯茶已经凉了。我正想再续些开水,队长已经走了回来。我估计他是去找书记,见书记的门还闭着,就又回来了。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向领导汇报?”队长又端起茶杯,一边续水一边问我。
完了!彻底完了!我知道这灾难迟早要来,但没有想到它会在我最不经意的时候悄然而至!这一下我如被雷殛,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了?”队长续好水转过身来,发现我不对劲,关切地问。
“没什么,可能是茶太酽,我有点晕。”我撒了个弥天大谎。
“来时没吃饭吧?我把这事给忘了,空心喝茶就是会晕的。你躺在我的床上休息一下,我和书记说点事。”
队长只是说了说,并没有扶着我上床就出去了。我的头里边乱成了一锅粥,全成了前途命运的预测,根本就顾不上考虑是不是在队长的床上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队长和宫民主一同走了进来。他给宫民主沏了杯茶,让宫民主坐下喝,他就又走了出去。我很想问问宫民主,和书记谈得怎么样?可宫民主脸上还是刚来时那种表情,既不沮丧也不高兴,说阴不阴说阳不阳。我不敢开口,生怕他说出什么我不愿意听到的话来。
门被队长推开了。他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口对我们说:“把你们的东西带上,跟我走!”我向他脸上望去,竟然是和宫民主一样的表情!我两腿一酥,差点站不起来。宫民主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率先出了门,我也只好跟上。下了楼,我才发现乡党委书记已经在院子里站着,还有乡企业办的主任,两人正说着什么。见我们出来,乡企业办主任便出了政府大门。
“老同事,你辛苦了。”乡党委书记问我,“说吧,想喝点啥酒?我请客。”
我不知道乡党委书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分辨不出他对我是关怀还是讥讽,或者说干脆就是给将要被撤职的我送行?因而也就不知该怎么回答。
“民主,我给你提个意见,往后再不能老拿油菜叶面条对付我这老同事了,他们的胃可没有你的那么耐摔打。”书记并没有在乎我不回答,又和宫民主开起了玩笑。
“没有办法,油菜叶面是我们的特产,谁让他这福薄命浅,吃了舍饭打碗的家伙摊上呢!”宫民主一本正经地说。
空气缓和了,我的心情也稍有好转,就为宫民主开脱:“书记放心,我们的生活好着哩。”
“你要这么说我就不管了。”书记笑着说。
饭桌上,队长把我和宫民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但那气氛绝不至于影响到我们的食欲。临走,书记告诉我和宫民主:私自外出的事到此为止,不准再议论,但今后坚决不能再出现类似情况!对内蒙那边的情况,要随时联系,有情况就向乡上汇报,必要时乡上或者县上都可以出面去办。
“阿弥陀佛,这场虚惊总算过去了!”回来的路上,我感叹地说。
“那是你胆儿小。放我,根本就没当一回事。人么,只要心里想的事儿正,其他的都是形式,不要太往心里去。你要是过于注意形式,有些事就办不成了。”
我想宫民主说得对,我就有这个毛病。哎,他别是有意在说我吧?
“刘组长,你们工作组那个赵一平是不是谈恋爱了?”
“嗯。啊?”我正在想宫民主的话,他却突然转变了话题,弄了我个手忙脚乱。跟他这种人谈话,我的思路永远跟不上趟。“我不太清楚。”我说了句囫囵话,给自己留下了回旋余地。
“你别装糊涂了。女方是赵庄的。赵村长跟我说了,那女娃不错。”
【未完待续】
鲁 旭 | 陕西凤翔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民俗学会理事,凤翔县作协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风流街》、《下乡纪事》等小说作品,《二娃审案》等戏剧作品,《凤翔民俗》(上下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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